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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部血戰,已然開始。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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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見天王冉突然走到紙王三千面前將對著他身後的薔薇道,“為本王包紮!”

薔薇先是一楞亦不明所以,隨後便心領神會從紙王三千身後走出來,用掛在腰間的絹布小心翼翼的為天王冉包紮傷口。

從始至終紙王三千的眼睛就沒離開過薔薇的身上,那邊打的如火如荼,這邊卻有閑情倒也是清奇。

可就在此時從樓上忽然竄出來一個身影,那身影急如旋風飛馳而下已然接近天王冉背後,長刀呼嘯而至,但他卻紋絲不動並未轉身。

背後一熱,他嘴角勾笑帶著一抹得意之色。

紙王三千終於還是拔劍了,拔出的是他最心愛的寶劍日燧。來者與其說是刺客不如說是覆仇者,因為那竟是紙王三千的同門師兄蘇子坐下隨侍武士徐秉宣,就連紙王三千的劍術也多受此人教導。

“讓開!今日必斬此竊國惡賊!”徐秉宣不茍言笑,話語中盡是一腔悲憤。

“師兄,你?”紙王三千無比震驚,但手上的劍卻絲毫不敢松懈。

“別叫我師兄,您才是先生坐下關門弟子!”冷漠中帶著嘲諷,徐秉宣手腕加重力道,面露兇光那狂徒就在紙王三千之後,只要殺了他便可成仁為什麽他要阻攔。

“你閃開!”徐秉宣狂性大發,對著紙王三千怒吼道。刀鋒狂舞向紙王三千的肩頭和頭頂劈去,一招一式下足了狠勁兒。

猛攻之下,紙王三千劍刃勾挑減弱刀鋒的殺傷力,身體靈活如封閃避即使,周旋之間竟也不落下風。

徐秉宣又氣又怒,他不明白為何這人會與竊國賊為伍。說到底不過是惡鬼四王家族中人,怎會顧念仁義正道,當初先生就不該收下這麽個不忠不孝不義的偽君子。

“徐師兄,究竟出了何時?”紙王三千見徐秉宣以幾近癲狂的之態向他進攻,喪失理智之下竟是一副尋死之狀。

隱隱約約中他覺得定是出了天大的事,而這事絕對與他的老師蘇子有關。

“難道是蘇子出事了?”驀然之下紙王三千心神恍惚問出了心中不安之事。

“哈哈哈——你終於還記的你的老師麽?你為了個女人終日渾渾噩噩喪失心智已久,竟然還記得蘇子安危麽?”徐秉宣冷冷嘲笑道。

但見紙王三千的身體突然僵硬住了,手臂慢慢下垂,那柄他從不離手的寶劍終是脫手而出墜落地面。而架上他脖子的正是徐秉宣的長刀,只是徐秉宣也已然被眾人以劍所指。

只見徐秉宣全然不在乎生與死,他的刀刃已然在紙王三千的脖子上劃出一道血痕,他悲憤難當亦為蘇子收此子感到痛心。

“先生,他到底出了何事?”紙王三千喃喃自語道,惶悚的瞪著眼睛不安與恐懼他癡傻的問道。

“你還有臉問我?你該問問你身後的竊國賊!”徐秉宣怒目瞪著紙王三千身後背對而站的背影。

“呵呵呵!”猛然間的發笑,徐秉宣看著那背影的肩膀簌簌抖動起來,一陣陣刺耳的狂笑從那搖晃的身體發出來。見此他更為憤怒,這個殺人無數滿口仁義道德的賊子,妄圖滅絕正道竊為己用,簡直是喪心病狂。

天王冉哈哈哈大笑,而這笑聲讓離她最近的薔薇竟竟也有一瞬間的驚愕。薔薇看著眼前的攝政王露出最殘忍的笑容,慢條斯理道,“爾等謀害本王,就不怕誅滅九族麽?”

這一句話外人聽得是對徐秉宣的怒斥,但那每一字句卻是對著薔薇開口的,微熱的氣息在薔薇耳側,她方想閃躲卻不知已被天王冉捉住了手腕。

“殿下,我師傅他——”雖然突兀但紙王三千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他甚至全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天王冉對著薔薇冷笑,那生動的表情只有薔薇才看的真切,那是狡猾又殘忍的喜色,“本王不知道也不曉得!”

“你胡說!”徐秉宣刀鋒錯動直至天王冉後背,怒罵道,“卑鄙小人,你囚禁蘇子,殘害天麓書院學子,竟還敢抵賴!天王冉你多行不義必自斃,我今天定要親手為民除害,殺了你這個小人。”

“為民除害?”天王冉猛然轉身咬牙切齒的質問道,“你以為你是誰?民之所向麽?你不過是個酸腐又古板之下的儒生。百姓想要的不過安居樂業,太平的日子你們這群混賬之徒可以給他們帶來什麽?蠻族入侵中州之時爾等又躲在哪裏,不過是天天躲在山洞裏吃齋念佛,求佛祖保佑罷了,貪生怕死之輩竟也在本王面前大放厥詞。”

天王冉滔滔不絕的言論說的眾人啞口無言,目瞪口呆就連徐秉宣亦有些許的動搖。可轉瞬間他心底的正道精神便重新占據上方,他強詞道,“休要狂言,你這口是心非之人若是真在乎那仁義二字,就速速放了先生。”

天王冉正要開口,一口黑血竟噴湧而出,在眾人的驚呼聲中他悄然倒下,不省人事。

16危機四伏

“王爺?王爺——”腦顱內回旋著的是一聲聲呼喚,有男人也有女人,還不止一聲。朦朦朧朧中光溢滿了他混沌未開的環境中。

送來的是關切與擔憂,夢中他笑了,只是他並不知曉那不是夢。

眼皮緩緩睜開,他看到了那一張張憂心忡忡的臉,有國相簡崇禮、蘭香姑姑、虎子,他的弟妹、更包括紙王三千等人,一屋子人就那樣無聲無息的守候在床前,看著他一點點坐起身來,一點點張開眼睛,而那迷茫的眼瞳終於漸漸找回了往昔的靈氣。

“爾等都圍在這裏做什麽?”一開口便是頗有威嚴的冷斥,這一聲亦讓眾人終於松了一口氣。話鋒雖犀利刺耳但天王冉心中亦流淌著暖意,他眼前的是將生命交付於他最忠心的仆從,他再也不是孤零零的活在這個罪惡的世界中的孽種了。

活下去,不是為了他自己而是為了眼前的眾人,百姓的期盼,誓死捍衛中州最後一縷晨曦的責任。

他的目光越過眾人的欣喜,似乎在尋找著什麽,環視一周都沒看見那個小小的身影。疑慮之下他再度將目光定在了天王寶恒的身上。

天王寶恒一凜,一瞬間便明白過來。雙膝發軟打顫一下子又跪在了地上,他高舉著雙手道,“止蒙昨夜非鬧著要出府被簡雍大人截獲,現在在禁足中。”天王寶恒撲在地上根本不敢起身,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瑟瑟發抖的惶恐狀。

天王冉聽此終於松了口氣,咳嗽了兩聲,唾液中竟還帶著血絲。

“殿下!”眾人竟異口同聲的關切開口。

床邊的蘭香姑姑滿目愁容,一臉病態,看樣子是幾天不眠不休的守在他身邊多時了。天王冉看著這個夫人紅腫的眼眶心有不忍,接過巾帕擦掉手心的那絲血絲。蘭香姑姑趕忙拿過幾個軟枕讓天王冉得以靠的舒服些,對此天王冉亦報以微笑。

許久後,他看著依舊不敢起身的親弟弟,驀然開口道,“你起來吧!”

天王寶恒在惶恐中搖晃著起身,亦不敢擡頭看一眼。

天王冉見他這幅窩囊相,氣就不打一處來,將視線抽離冷冷對眾人道,“本王尚未駕鶴西去,我天王府可不是養閑人的地方,都給我滾出去。”

此話一出,眾人皆叩拜離開,但當紙王三千被命令留下時,他還是略有吃驚。

當滿堂眾人散盡,留下的只有國相簡崇禮和他自己,要說還有一人那就是他身後的侍女薔薇了。

“給我倒杯茶來!”天王冉對著紙王三千的方向吩咐道。

未等紙王三千上前,他身後的侍女薔薇亦端著茶杯送到了天王冉跟前。

雙膝跪地,將茶杯高舉過頭,天王冉頗為得意,他看著紙王三千眉頭緊鎖的樣子頗為有趣,擡手接過茶杯輕輕抿了一口道,“這般滾燙,你這丫頭都不先嘗試便送與本王居心何在?”

紙王三千覺得很窩火,他不曉得這剛剛蘇醒的王又在和他玩什麽把戲。

薔薇一聲不吭的接過茶杯,雙手捧在眼前,沒有遲疑竟一飲而盡,末了才開口道,“奴婢該死,容奴婢為殿下換一杯去!”

未等起身,天王冉竟猛然抓住了薔薇的手腕,暗自施力之下薔薇不得動彈,猛然拉扯,她竟整個人被拉扯著撲倒在了天王冉的懷中。

“殿下!”天王冉與國相同時大驚失色,不知這王爺又是在演哪出戲來看。

“咳咳咳——”天王冉胸前欺負忍不住劇烈的咳嗽起來,薔薇見此卻不敢動,用自己的身體支撐著那人搖晃的身體希望對方能好過一點。

許久後咳嗽聲戛然而止,他看著懷裏的女人擡手撫摸她的頭發微笑著對紙王三千開口道,“你這丫頭可真貼心。是叫薔薇麽?”

薔薇方要擡頭卻被對方更加用力的按在自己的懷裏,調侃道,“真是個貼心人,怪不得紙王大家竟也離不開你了!你以後就跟隨在本王身邊,做本王的貼身侍女吧!”

“殿下,萬萬不可!”紙王三千大驚失色跪倒在地勸阻,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激動的開口,這一跪竟連一項穩重的簡崇禮亦吃驚不小。

天王冉看著他亦是無用於中,溫和的開口道,“賢弟勿需擔心,本王會好好待這丫頭的,絕不會虧待他。”

紙王三千不甘心,亦惱怒這憤怒之情,他不知道為何能如此快的竄上他的心頭。可他就是不願意薔薇被人奪走。

一動不動的跪在那裏,這是他第一次為了什麽人或物與天王冉爭執。他兩人本是性格迥異,喜好截然不同之人。從沒有同時看上過一草一木,就連對女人的品鑒亦千差萬別,可此刻他們竟為了一個叫做薔薇的侍女僵持不下。

空氣是急促到令人窒息的骨子裏倔強的二人似乎誰也不願意讓步。紙王三千猛然意識到一件事,當薔薇被從天王止蒙那個小子身邊搶走時。那個孩子是否亦有和他相同的憤慨?這種憤慨能輕易的擊潰一個理智的人。

不過月餘,他竟覺得這個侍女似乎待在他身邊已久了,久到久而久之成了一種習以為常的常態。

習慣一個人難道不需要時間不需要歲月嗎?一瞬間,紙王三千慌了,恐懼了,他十年的堅守難道亦抵不過一個活生生在他眼前出現的人?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在心底反反覆覆的否認著這樣脆弱的自己。

“你還呆在這裏做什麽?可以離開了!”天王冉的冷斥碾過他的靈魂徹底擊潰了他妄圖反抗的意志力。

失魂落魄的起身,就在邁出大門的那一刻竟被門檻絆了一腳,踉蹌的轉身離開。

薔薇終於得以從天王冉懷中脫身時,轉頭望著大門的方向僅剩下的是那一個遠去的背影,她此刻真想看看那人的臉,會是在為她傷心麽?也或許是她自作多情?

偌大的寢殿只剩下了天王冉、國相簡崇禮和薔薇。

國相見這丫頭尚在方要提醒天王冉讓這丫頭下去避諱,未曾想天王冉卻全然不介意道,“國相但說無妨!”

國相咳嗽一聲沈吟道,“殿下身體是否已無恙?”

“無恙!只是如此興師動眾,讓您擔心我過意不去!”天王冉於心不忍,老人如此年邁卻硬是守在他床頭讓他很心痛。

“為王爺盡忠是老臣的本分,只是此次王爺乃是被人暗害下毒所致。”

“下毒!”天王冉有些疑慮,開口道,“我的膳食一項有專人打理試毒,您可曾派人查探。”

“老臣早已派人查探了文昌館,只是並未找到下毒之人,不過卻有所發現!”簡崇禮依舊忌憚那佇立在床頭邊的侍女,未繼續多言。

“國相,若是我猜的不錯,這毒物可是相生相克之物?”天王冉一語道破玄機,這讓國相亦稍許吃驚。

“殿下果真睿智。”

“若是我推測的不假,那文昌館內所點的香定是與我接觸到的毒物相融而引起毒發。”天王冉冷靜的開口道,手指一點點攥緊,表露他心中的不悅。

“殿下只猜對了一半!”

天王冉驚愕的擡起頭望著國相,心中亦感到陣陣窒息的兇險。

國相望著那悄然駐足的侍女,吩咐道,“這裏不需要你侍候了,下去吧!”

“諾!”薔薇行禮告辭後離開了,只是這次天王冉沒有阻攔。

天王冉莫名的感覺到一股危機四伏的兇險,那一夜的盛會其中暗藏的兇險遠比他想象的還要多。有更大的陰謀在他無知無覺中發生了,而這陰謀也許都被這老人識破阻擋在他的保護之下。自己也許還是太過稚嫩了。

“殿下,老臣在文昌館的地上找到了這個。”簡崇禮邊說著便伸出手,緩慢的展開手心,一片晶瑩剔透的花瓣赫然入目。

那晶瑩剔透的花瓣呈扇葉狀,半透明下清晰可見的是乳白色的筋絡,這種如琉璃般的花瓣是在中州大地難得一見的品種。天王冉也只在《域外方志》中見到過,產自漠北極寒冰河平原的稀有品種‘冰下藤蘿’。

此花有七日不朽之說,花落七日不朽,七日之後化為晶粉隨風而逝,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而那晶粉亦是花粉嵌入冰層中倒垂而往生,和風而舞。

天王冉從國相手中拿過那片花瓣,舉到眼前細細打量,這瓣花果然和他在那夜接在手心中的一樣,甚至直到今日亦帶著稍許詭異芬芳。

“冰下藤蘿,看來蠻族已然是混入城中了。看來這南國各方勢力中不乏有與蠻族勾結之徒。”天王冉的每句話都帶著殺意,他算是看出來了王族、敵國細作、蠻族、儒士、江湖毛賊甚至是自己人中亦有妄圖取他性命者。

“殿下,是否要徹底清查西市番坊的番邦惡徒!”簡崇禮進言道,他雖多加防範亦有疏忽讓殿下受難,心中萬分愧疚。

搖搖頭天王冉道,“打草驚蛇,不是良策。這群匪類尚未同流合汙混在一起,所以本王此次得以毒攻毒,毒性相克而生。國相放心,本王乃是天命所歸,無須懼怕這群小人。既來之,則殺之。與其本王大費周章,倒不如等他們一起自投羅網不是更好麽?”

國相擡頭的瞬間便看見了年輕的王眼中少有的烈焰的光芒,那是一種統籌全局的澎湃激情。王似乎將這些皆看做了一場游戲,只是他亦寢食難安,各方勢力博弈在這千年兕水城中引起的軒然大波是也許會成為這十年來天王氏最大的一場危機。哪怕讓他付出生命代價亦要堅守天王氏族的血脈永垂不朽。

天王冉見國相面上憂心忡忡,陰沈的很,自知他為自己憂心。這個像父親般守在他身邊的老人還能看著他多久?一年,還是兩年?若是他有個三長兩短也許老人會真的死不瞑目吧!為了讓老人在死的那一天能瞑目,這次該是他一展身手的時候了。

他要讓這個為天王氏族奉獻一生的忠誠衛士安心的看著他成為最強悍的王者。

一點點將手中的冰下藤蘿碾碎化為冰晶顆粒,那是將一切都挫骨揚灰的決心。

17改頭換面

一室黑暗,一盞燈如一顆星鬥在黑暗中飄蕩。

燈火定格在一處,近處才發現一只蒼白的手正握住燈柄。小心的安放在桌上,手得主人一點點走向屏風後冒著熱氣的巨型浴盤。

寬衣解帶,將自己脫得一絲不掛,緩慢的將身體侵入溫暖的水中,一襲長發拖曳在地面上。許久後她猛然將身體蜷縮成一團,將整個頭紮進了水中只有光潔的後背露在水面外。

紋絲不動的浸泡在浴盤中讓人不免擔心她是否會被窒息而亡,許久,猛然昂起頭竄出水面,一點點起身佇立在水中。

許久後,那雙細長蒼白的手一點點貼合在脖頸的皮膚處,緩緩的揉搓著。須臾片刻後,一層淺淺的面皮層被她從臉上扯下來,露出了她本來的面目。

她低頭看了一眼那易容的面具,可謂是巧奪天工,如此精致罕見的人皮面具普天之下恐怕唯有女神醫天下一笑才能制成此物。

想當初天下一笑為她易容之時多加叮囑道,“此面具唯一的弊端便是不可長時間的浸泡於酒水中,切記。”

坐在梳妝臺邊,想起天下一笑的叮嚀,她嘴角不經意間露出絲絲微笑。而梳妝鏡中的臉亦呈現出她原有的面目,並未有多美,只是這張臉的主人身份尊貴,享有中州之尊。

此刻坐在梳妝臺前的正是中州公主天燧岐,拿起木梳靜靜的梳著長發,鏡子裏的她毫無喜怒哀樂之態,亦無沈思中的眉頭緊鎖。

最後審視了一番自己的面容,雉薇嘆了口氣終是將那人皮面具戴在了自己的臉上。面具細膩光滑在接觸到皮膚的那一刻便緊緊地吸附在了臉上,此時鏡子裏出現的正是叫做薔薇的侍女的臉。

雞鳴三聲,天將至亮,等待著的是晨曦的大地之光。推開門,她不在是中州公主天燧岐而只是個天王府的侍女。侍女該盡的本分便是侍奉她的主人。

喬裝在天王府中已有多日,雉薇竭力告誡自己要忘卻自己的公主的身份,可她這二十多年已入骨髓的常態時常讓她有逾越之舉,可竟也相安無事不得不說此乃天意。

沿著王府大道穿過紫竹林便是這南國攝政王的寢殿,只是這寢殿掩藏在這座小島植被茂盛的深處,儼然是一副世外桃源之所。

雉薇挎著竹筐四下徘徊,不多時已到那座墨綠石磚壘砌而成的宮殿前,這座倒扣於山麓間的碗狀堡壘不似中州建築倒像是漠北蠻族的城堡。

剛走到石階邊,未等敲門,一個身影竟猛然從裏面狂奔而出。雉薇及時閃躲,才未曾被對方撞倒在地。

那人衣衫不整,頭發散亂披肩未曾打理,此時正趴在地上久久起不來身。雉薇驚愕的看著那一幕,但見那人雙手染滿了鮮血。

未等她緩過神來,便急匆匆的跑到那人身邊了。

蹲下身,雉薇看著那長發遮掩的臉,伸手將那長發一根根屢在一邊,暗淡無光的臉上眼窩凹陷,蒼白無血絲,嘴角已開裂滲出血漬。

這落魄之人,此時正瞪著雙眼望著視線可及處的螞蟻,只是那眼珠竟不曾轉動絲毫。

雉薇伸手輕輕抹掉對方嘴角上的血絲,只是對方依舊毫無反應像是木頭般一動不動。不知為何她心中莫名的心疼起此人來。

有那麽一剎那雉薇甚至忘卻了自己來到南國的目的。在她眼前的是南國至尊,也許會是她實現一統中州夙願的絆腳石。可她的內心中為什麽會生出如此悲涼的寒意,眼前的這個落魄的男人真的是那個意氣風發的王麽?

雙手幹涸的血漬煞是刺眼,雉薇不敢再看用沾了水的巾帕一點點擦拭對方的手,直到白布染紅亦無用。

“別擦了!”落魄的男人終於開口了,緩緩坐起來與雉薇面對面相望。

雉薇不知該如何開口,只是靜靜的望著這個一反常態的男人,他的眼眸中依舊是呆滯的茫然與恍惚。

日光在兩人之間悄然流逝,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天王冉終是開口問道,“你可會梳妝?”

雉薇先是一楞旋即有些無措道,“奴婢原是膳房上膳的侍女只會些粗使的夥計,這梳妝之事並不在行。”

天王冉皺眉道,“那你最擅長的是什麽?女紅還是泡茶?”

對此,雉薇只能大搖其頭。

“都不會?本王可記得天王府不會招無用之人!”

雉薇想了想脫口而出道,“奴婢,會——會照顧小孩子!”

“照顧孩子?”天王冉聽此竟不由自主的大笑出聲,嘖嘖道,“這倒真是個本事,怪不得止蒙那個孩子會迷戀上你。好了,撫本王起身吧!”

雉薇伸手攙扶著對方,未曾想對方直接將手臂跨在了她的肩膀上,重壓之下她行走緩慢。

天王冉看著近在咫尺的女人,明明不美卻有一股驚人的吸引力,這種力量分明不該是由一個女人上能散發出來的。若是用在男人身上便是天生的氣勢與氣度。

雉薇攙扶著天王冉走進屋內,剛一進入室內一股濃烈刺鼻的血腥味便撲面而來。刺鼻的血腥氣讓她忍不住有些反胃的惡心。

張口欲吐,只是室內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清。點燃燭火,那狼藉的一幕讓雉薇看的吃驚不已。

遍地血色織錦,打翻的木盆流淌著紅色的血水,雉薇捂著臉她不知道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擡頭她看見的竟是那樣一雙痛苦糾纏的眼眸,她看著天王冉搖晃著身體撲跪在地上,將那地上帶血的像是女人的衣物揉碎在自己的懷裏。

沈寂的昏暗中,雉薇終於聽到了那隱隱約約來自天王冉的嗚咽聲,揪心的壓抑在胸腔中。雉薇看到那人肩膀劇烈的顫抖著,原來這南國的王並非雉薇所想的那般無堅不摧。

許久後,天王冉扔掉那血衣,燭光將他的身影辣的很長。轉頭之際他的眼中已全無淚水,甚至找尋不到悲痛欲絕的痕跡。

他輕蔑的瞅了一眼雉薇,徑自道梳妝鏡前,緩慢而優雅的挽起長發。

由始至終,雉薇只是靜靜的看著那個王者的每一個舉動。末了天王冉低頭看著自己血染的衣衫,吩咐道,“去拿件幹凈的衣衫!”

雉薇摸索著拿了件衣衫,天王冉張開手臂靜靜地等著雉薇的服侍。只是她尚不知該如何入手。

就在她手足無措之時,一聲細微的啼哭聲躍然入耳,她慌張的擡起頭看著天王冉的眼睛。天王冉無動於衷的看著雉薇驚愕的神態,看了許久似乎是下定了決心嘆息道,“你,會照看嬰兒麽?”

雉薇訝然,她茫然的看著天王冉竟不知他所說為何?在悵然若失的震驚中,他親眼看見天王冉從暗室中抱出一個周身帶血的嬰兒。

嬰孩兒的哭聲愈發響亮,幾乎戳穿他二人的耳膜。

那是一個新出世的生命,雉薇不可思議的盯著那小生命,就像很多年前她總是和父皇等候著她的弟弟們降世時一樣。父皇總是最先把弟弟們交到她的手中,那時父皇告訴她他是佛垂愛的菩薩的轉世。

天王冉將繈褓中的嬰兒強行塞入雉薇的懷中,在落荒而逃之際留下了最後一句話,“你來養這個孩子吧!”

18民吾同胞,物吾與也

雉薇將羊奶一點點餵給繈褓中的嬰兒。小嬰兒在他的懷中格外安靜,出塵的生命未受濁世的侵擾,讓她堅信人之初性本善。

生命從出生之時便無所謂惡根,只要善加引導便定能走上善道。雉薇長久以來是蘇子善論的篤信者,這也是她自覺悟後堅持秉行的仁義之路。

中州士子,有以居士自稱,有被冠以夫子之名,亦有為中州推崇為一代大賢。盡管稱呼不同,他們所堅守的是仁義之學,而這門以禮教仁義為核心學問是比白教更早通行於中州大陸的文明火種。若白教教義廣為貧民接受,那麽仁義則廣為上層士人所推崇,是這些士大夫修身治國齊家平天下的信仰,並以此為禮克於佛法。

昔年中州七大居士各傳一脈仁學並以此著書立說、講學廣收弟子。書香鼎盛之時七大家匯集於文昌古國舉行了辨法盛會。

天下士子雲集於此聆聽聖人教誨,以傳承中州文明。而在此次盛會中有一年輕人脫穎而出,他將七派仁義之學融會貫通,融為一爐形成了真正的正統之學。

千年才誕生的正統繼承者,使日益繁盛的白教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創。因為這年輕人不僅精通仁學更精通佛法,以佛克佛他將中州仁學發揚到了極致,人稱其為‘上聖賢達’冬兜先生。

天麓山上傳道五十載,冬兜先生的弟子布天下。其中最有名當屬蘇阮竹伏四大弟子。人稱蘇子的蘇淵先生、列國游俠阮星垂、離經叛道竹中賢、橫死盈江一伏生,這四大弟子雖共承一師,但命途與際遇卻迥別。

其中最得冬兜先生真傳的便是曾經的一代才子伏(生)玉,他被讚為道德情操高尚之表率。只可惜天妒英才,當他的屍體被從紅水河下游打撈起來時,面目全非之下唯有一枚私印尚存,龜鈕上鐫刻著一字‘玉’。

談起伏生之死,世人無不扼腕嘆息。

只是世人不知,伏生雖死,道義猶存。

四大弟子中最年長者非蘇淵蘇子莫屬。他尚比自己的老師冬兜先生還要大上三十歲,雖學道尚晚,但道法最巨。他繼承了正統一脈的天麓書院,是堅守仁義道德的最後底線,也是為了等候踐行仁者之路的老師凱旋而歸的那一天。

而四大弟子唯一跟隨冬兜先生去北國邊疆戍邊的便是游俠阮星垂。阮星垂秉承文武雙修的安身立命之法,恪守家國天下的本心。隨侍聖師這乃是此人畢生的堅持。

但在踐行仁義中也不乏離經叛道者。竹中賢一個百家忌憚的名字,一個中州世人最痛恨的名字。

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叛徒。

談起竹中賢,就連三歲孩童亦不恥其行徑。此人拋棄禮法仁義,背棄了中州,更背叛了師門,成為一個天下憎惡蠻族走狗。相傳此人陰謀坑殺西方之城萬千生靈,如今更是成為蠻族的坐上之賓,恐怕就連一世英雄天王晟之死亦與此人有脫不開的關系。

至少,天下人是這麽認為的。

冬兜先生不辭勞苦,親率三千弟子遠赴邊疆戍守中州外,更是要親手清理門戶,手刃惡徒。

那個淫雨霏霏的黃昏。冬兜先生在成聖亭閉目沈思,年邁的蘇子跪在雨中他知道勸阻不了自己老師的意志。蘇淵、阮星垂二人亦席地而跪,靜候者老師的教誨。直到星辰抖擻亦無人敢妄動絲毫。

夜色蒼茫,漫雨止息。童子將階梯上石亭內的燈火點燃,點點光火亦照亮了天下士子的心。

許久後,冬兜先生似乎終於蘇醒了。

蘇淵、阮星垂二人見此終於松了口氣,齊聲請命道,“先生在上,弟子願請聖言為中州命題,以修仁義之禮法。”

求教於師,乃正統之道,最佳修行之法。只是冬兜先生在十年前突然不再為弟子命題行測,讓天下士子無不惶恐驚呼正統滅絕乎?如今,天下危機已顯現,列國征伐,民苦不堪言,北國邊疆又有蠻族侵擾。中州士子無不高呼,中州危矣!

如此憂患之時,士人能想到的只有沿襲正統仁義之學的冬兜先生,士人渴求他的點播,為迷茫的庸人解惑。

翹首以盼的便是今日,三大弟子率天下士子跪在天麓山上等候著聖人金口一言。

十年未有題而為夫子者,普天之下僅此一人。回望眾弟子目光中的堅定與懇切,冬兜先生終是開了口亦留下了天麓山上最後的挽歌。

“昔年,讀先賢之言,有一語至今存惑,今願與眾人分享。”

“先生請明言。”諸弟子齊身跪拜,浩然正氣直戳雲霄,共同聆聽難得的教誨。

“聖賢道,‘民吾同胞,物吾與也。’吾不知此仁愛之心與白教之發願何為廣大?可有何異同?吾亦不知,泛愛天下之人是否人物同類,蠻亦可同等對待之?”

此言既出,再掀紛爭。融匯七家之學的大賢冬兜,恐怕也早已意識到仁義之道絕非類同,天下間踐行仁者之路的人比比皆是,而自己亦不過是凡夫俗子。

冬兜先生為天下士人留下了一個難解的命題。諸弟子因這命題皆爭執的面目通紅,亦互不服氣。

此題無解,在此命題從南國傳遍天下之時,冬兜先生也開始了周游列國捍衛中州的仁者之路。

離開南國二十載他再未回過此處,如今他正率領三千弟子浩浩湯湯的趕赴北國邊疆。這是他在周游列國時豁然頓悟的舉動,天下亦嘩然。

冬兜先生穿行於列國之間無人敢攔,四大家族亦曾派人勸阻,但冬兜先生心意已決。他看透了諸國間的征伐,更看透了中州最後的劫難在於異族人的入侵。

半生仁義之言卻未使天下安,此乃冬兜先生畢生憾事。路途艱險他毫無畏懼,只為守住中州文明最後的火種。

19虎毒食子

天王冉回到自己的寢殿時已是黃昏傍晚之時。在王府中,他一項獨來獨往,未有仆人跟隨,唯一的侍女此時正在照看一個小嬰兒。

他神色落寞,每當他到來之際,雉薇都能看到此人眉宇間的猙獰之色。

天王冉邊飲酒邊看著她誘哄懷中的嬰孩。

“沒想到,你本事還真不小!”天王冉臉頰微紅,醺醉迷離的眼眸中閃著危險的光,一步步向雉薇的方向逼近。

雉薇下意識的抱緊嬰兒向後閃躲,直至後背緊緊貼在了墻壁上,逃無所逃,躲無可躲。

“你躲什麽?還是說你怕我?”天王冉微笑的伸手,只是他的手並未落在雉薇的臉上,而是伸向了繈褓中的嬰兒。

當細長的手指終於落在了嬰兒的纖細的脖子上時,雉薇終於知道他要做什麽了。他要將一個生命掐死在雉薇的懷裏。

“不可!”雉薇當機立斷,猛的推開天王冉,向門的方向跑去,只是她發現那鐵門已然被鎖住,而鑰匙就在天王冉的身上。

轉身之時,天王冉已然棲身而至,那人冷酷的臉幾乎貼上她,那一刻雉薇不確定她聽到的是否還是一個人的聲音,“給我!”

沙啞的聲音中帶著一股說不出的悲涼,一個勁兒的反覆著,“給我,給我!”

雉薇知道他想要什麽,可她就是不想松手,愈發抱緊懷中的嬰兒,她在無聲的抵抗。

“把他給我!”天王冉勃然大怒,甩手狠狠的扇了雉薇一耳光。

沖撞之下雉薇整個身體摔倒在了冰冷的地上。只是懷裏的嬰兒她始終不曾松手。而就在此時,懷裏的嬰兒終於醒了,破涕大哭起來,那聲音霎時充斥在整個石殿中。

“住口!住口!住口!”天王冉發瘋的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狂吼一通,而雉薇卻只能驚愕的望著那瘋癲的男人。

多日的相處下來,雉薇愈發察覺到此人溫和外表之下的狂暴,而這暴躁與殘忍唯有在雉薇面前才會表現的淋漓盡致。

還記得天王冉在她耳邊放聲大笑時的威脅,“害怕麽?你臉上的表情很生動?本王一貫如此,從出生之日便不是什麽善人。”

與雉薇堅信的性本善相反,天王冉從來都認定了性惡論,他將一切的原罪都歸結於他罪孽的身世。

一個在亂倫之下降生的孽種,何來言善!自小在禮法道德的熏陶下,天王冉心中那道坎始終邁步過去。

直到他在至親的逼迫下不得不為王後,才重獲新生,肩負起一國之責。四王氏的占蔔師與活佛都預言他會成為手握天下之人。似乎天下人都在逼迫他成為一個仁道明君,他早就沒了自我的意識了,活著也許才是對他最大的懲罰。

他不能讓這種罪惡繼續延伸下去,唯有他親手了結才行。

在嬰兒哭鬧聲中,雉薇看著天王冉突然平靜下來,那股狂躁轉瞬即逝,眼睜睜的看著那人向他走來。

等她恍然清醒之際,為時已晚,她驚覺懷中的嬰兒早已被搶走。

不顧一切的撲向那人,她早已忘了此時她與他地位懸殊的事實,她只是想拯救一個新生命。

終是敵不過力量的懸殊,在天王冉七零八落的慘淡的笑聲中,雉薇只感覺到心寒與絕望。她看著天王冉將那小生命高舉過頭頂重重率向地面。

那重物撞擊之聲猛然敲擊在雉薇的胸腔,心臟抽痛起來讓她頃刻間呼吸困難,腦中茫然無措,她看著那一團血花盛開在近在咫尺之處。

周身發軟,全身無力,雉薇喉嚨亦難以發出一聲,啼哭聲戛然而止一個小生命在她眼前消失了。而罪魁禍首就在她眼前。

未等雉薇發作,那人竟直接將她從地上拎起來,她被死死的控制在天王冉的懷中。天王冉從後背死死的抱住她,讓她動彈不得。那力道之大幾乎讓雉薇窒息,她甚至覺得身後的那人會將她揉碎。

望著那一灘血跡,雉薇全身酸痛,五臟六腑在翻攪,張口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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